壹枝梅

梦回醉暖

查理与熊:

在这世上,我可以忘掉许多东西,但不能没有酒。酒可以润肠、暖胃。那个人曾这样说。

我来的时候,山上正开着桃花。粉艳艳的一片,好像和天连着。那人恰巧长着一双桃花眼,笑起来时我常想起一个词,人面桃花。她给我一坛酒,她说,叫梦回。

桃花开了又谢,原来已经过了许多年。

这坛酒的味道很涩,液体进入口腔深处,有一丝浓郁的甜,但很快就消散了。难怪,会叫梦回。我酿过许多种酒,却唯独不会酿这一种。每一次她来,都会带一坛梦回给我。

那种感觉恍如隔世,我分不清自己是清醒的还是醉的。但是却能清晰地看见一双翘着的眼角,好像可以漫进桃花中。一坛酒喝下就可以醉,我会梦到许多事情。

没来这里时,我一直在等一个人。她红衣黑发,眉心一点朱砂,巧的是,她也有一双潋滟的桃花眼。她说,酒会让人孤独,因为再怎么醉,最后还是会醒。她靠在门边,身后是棵垂杨柳,枝条随着她的黑发一起向一旁扬着。那是我第一次见她。

她没有告诉我她从哪里来,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我,眉间的痣在阳光下变得通透明亮。我亦不问她,将手中的酒递过去,问她,喝么。

她摇摇头,说,我不喝酒,会醉。话间带着浓浓的笑意。

我问她,喝酒不就是为了让自己醉?

后来,我还是见到了她喝醉的样子。眼中透着迷离的水光,月影滑过她的脸,看得到两行泪痕。我也醉了,可还是勉强听见她嘴中不断唤着一个名字,却不是我。

从那以后,她就再没有喝过酒。

她说,想要等一个人。

我说出了一个名字,隐隐期待她会否认。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我,问我怎么会知道。我笑了笑,告诉她,你上回喝醉了,一直在叫他的名字。

她低着头很久都没有说话,我在一旁看着她,她脸上蒙了一层黯然。终于,她还是开口,说,他是个负心人,他说要我等他的,可自己却走了,我去的时候只有一块墓碑。她说着说着突然笑出声来,喃喃地道,可是我要等他的,他说要我等他的……

她是个痴人,不喝酒不过是为了逃避。

冬天下起第一场雪的时候,她给我留下一坛酒,我却不知道她去往何方了。我想,她还是在找他吧,那个她连梦中都念念不忘的人。一整个冬天,我在等她,可她并没有再来过。

都说酒是越喝越暖的,而这一坛却只有寒气。


开春了,我固执地以为她会回来。我站在那棵垂杨下,远处只有连成一片的天地,不见一个红衣黑发的人。恍惚间,我已经醉了许多天。半梦半醒的时候,我确信我已经看到她了,携着一缕柔和的春风。再醒来时,窗外漆黑一片,月光透过缝隙漏进来,洒在地上像水一样清。

我决定离开,因为我突然忘记了一些事情。只知道我想找一个人,那人眉目如画,有一双桃花眼。

后来,我在山上见到一个人。她眼角微微翘着,晶亮地像是揉进了星子。她身上有一种感觉,我很熟悉。黑发,桃花眼,笑起来很美。但是似乎又少了样东西,我看着她,却说不出来。

她问我,你知道这酒为何叫梦回?

我反问,为什么?

她捧起坛子倒酒,醉意熏熏地将小半倒在了桌上。我按下坛子,她的手还不曾抽出,我触到的只是一片冰凉。她的手指细而长,感觉得到一个个清晰的骨节。我缓缓地说,你的手很凉,冷么?

她轻笑起来,顾左右而言他,这坛酒可以让你看到最想看的人。

我疑道,最想看?

她眼中一片灿灿的水光,嘴唇浸过酒渍后越发嫣红。她说,看得出你在等人。

梦里有一个模糊的影子,纤细,单薄。是件鲜红的衣裳,像天边烧起来的云。走得近些,竟然是她的样子,只是,眉心多出一枚朱砂痣。眸光盈盈,笑弯了一双眉眼。她轻轻开口,我找到他了呢,在桥那端。地上不断的飘来花瓣,零碎的、血红色的花瓣。

我睁开眼,身旁空无一人,只剩下一个空着的坛子。我明白了一件事,原来我想找的是那个红衣黑发的人。她们长得很像,只是差眉心一点殷红。

她还是会来,每一次都会带一坛梦回。她抿着嘴角看我,眼中却带着一丝看不透的黯淡。我问她,你有没有想看的人?

她眼带桃花,嘴角含笑,答道,有。

我笑着把梦回送到她跟前,说,那为何不试一下。

她眼帘垂下一截,复而用晶亮的眸望着我,说,没用的,我看他,他看的却从不是我。

一阵风吹的烛火歪向一边,我轻声说,哪怕能看到也是好的。

隔了许久,她突然开口,那不过是一坛酒罢了,润肠,暖胃。说完便起身走出门,身影渐渐融在隐隐绰绰的夜色中。

再后来,她不再提,我亦不再问。每一次酒醒,她都已经离开。酒,可以让人忘记一些事,也可以让人记起一些事。梦回却能让人将梦与现实都记得清楚。记忆越清晰,就会越痛苦。

所以,我清楚的记得,那天晚上,我也许是醉了,也许还清醒着。我勉强看得清眼前的人白衣黑发,上翘的眼角。她的手仍旧冰凉,像是凝结了一层寒气。我拉过她,问道,是你吗,我找到你了。

她微微缩手,身体很僵硬,她说,你醉了,我不是她。

我执意要拉回她,眼中迷离一片,但是我在想,我要留下她。而她却没让我这样做。

因为那天过后,她不再来。


山上的桃花还很艳丽,可是那人不在,也只是一片惨淡。桌上只剩下半坛梦回了,我不知该不该饮。我怕,梦一醒,就什么都不剩了。

我开始学着酿许多种美酒,却始终忘不掉一个人。忘不掉是因为不想失去。不知道桃花开过几回,我想去找她了。毫无目的地我想起了那半坛梦回,它摆在桌上,还散发着醉人的香气,我没有犹豫地捧过来一饮而尽。

很快,我看到了她。她站在一片树荫里,脚边还放着一只倒了的酒壶,样子和初见时没什么变化,像桃花。酒醒的时候,眼前忽然什么都没有了,我意识到那些不过是幻象罢了。果然,梦醒后什么都不会剩下,但是我已经看到她了,她一个人站在树林里,看上去过得很惬意。酒会让人孤独,我这时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。

那之后,我走了许多地方,也不知过了多久,但是并没有找到她。常常在路上碰到与她相似的背影,我上前叫住那人,转身才发现并不是她。很累了,可我想一直找下去,我不想错过了。已经错过了一次,我不会再让她走。

在我以为我已经很老了的时候,在一片桃林中,我见到了她。她在的地方总有桃花,忽然想起,山上的桃花这时也开了吧。

看到我的时候,她只是吃惊了一下,很快便笑了。她微微侧着头,眼中流露出一种水一样的光芒。她说,你来了。

见她不为所动,我来到她面前,看着她,说,找了你很久,还好找到了。

她嘴边挤出两枚浅浅的酒窝,问我,你把我当作她的影子,对不对。

我叹一口气,说,如果是那样,我不会来。

我把一坛酒放在她面前,告诉她,我学着酿的,这坛叫醉暖,可能不会让你的手那么凉。

她笑得很轻,却好像艳过了桃花。

梦回醉暖,不过是一场相思局。




题外话:是以前写的故事了,字句改动了一些发出来凑个数。以前写的乱七八糟很多东西里,这篇是隔着时间看来还不那么幼稚的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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